久违的更新

5

体内的火越烧越烈。

那只怪兽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一般，在他的头脑中猖獗地咆哮，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踏在了他的心上，力道极大的挤压使得他的心脏疯狂地挣扎着，像是会在下一秒冲出他的身体去。热流顺着血液流通全身，他用颤栗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下一秒就立即移开手掌。两团火相撞只会两败俱伤。

唐晓翼……

唐晓翼……

他在心里喃喃着这个名字，这是唯一能支撑起他尚还清明的最后一丝理智的支柱。他瞪大眼睛注视着门口，祈祷那个身影能够立即出现。

你再不来，我就快坚持不住了。

墨多多默默地想。

九点四十分。九点四十一分。

九点四十二分。九点四十三分。

那只怪兽在对他的理智发起进攻。他苦苦抵挡。

他失败了。

像是有谁扑了上来，按住了自己乱蹬乱踹的四肢。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反抗着，有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皮肤。

一阵刺痛。

霎时万籁俱寂。

有一股液体涌进了他的身体，平息了他的躁动与不安。那只怪兽不知何时消失了，心脏如获新生般重新正常跳动。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只有浑身的冷汗在告诉他刚才那不是幻觉。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停在了一个小盒子上。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将它拿了出来，抽出一根烟。唐晓翼看了看，在桌上找到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打火机，将烟点燃，走到窗前。

身体跟刚打完一场仗一般软到几乎无力，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刺激了肺之后，唐晓翼才感觉神志稍微清醒了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注射完抑制剂昏睡过去的墨多多，心里忧愁万分。

该怎么办？

墨多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还是个六岁的小屁孩，虽然上了小学，却仍跟个幼儿园小孩一样，拖着两条鼻涕，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墨妈很头疼，每次她洗好的衣服，墨多多总是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把它弄脏。

墨多多小时候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又矮又瘦，偏偏眼睛又生得很大，站在地上瞪你时，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猴儿。兴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好欺负，班上的大块头都喜欢有事没事来逗弄他，比如说抢走他的文具盒，再高高举起，惹得墨多多上蹿下跳，就是够不到。

但墨多多若是被逼急了，也会咬他们一口的。若是那几个大块头不长眼睛，错拿了一些特殊的承载了幼小的墨多多美好的憧憬的东西，墨多多就会疯了似的冲上去跟他们厮打。往往到了老师那里去，还真不好分清楚到底是谁打了谁。

那时候墨多多觉得班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就是尧婷婷。漂亮的女孩大家都喜欢，而且这个女孩还很聪明，尧婷婷在班上几乎是人见人爱。每周一换座位时，都会有几个小朋友缠住班主任，要求和尧婷婷做同桌。班主任何尝不懂他们的小心思，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就很为难。无奈之下，他对尧婷婷说：“你自己选一个同桌吧。”

尧婷婷指了指当时正站在墙角和一个大块头大眼瞪小眼的墨多多：“他。”

如果说墨多多先前在班上的人际关系只是一般，和尧婷婷坐同桌后，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尧婷婷选了西奥，那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高深的次次第一的男孩，或者是殷灵，她最好的朋友，大家的意见都不会这么大。起码西奥很优秀，尧婷婷也是，殷灵是女孩子而且是她的朋友。可竟然是墨多多……

为什么啊？他看上去有哪一点与众不同吗？
    墨多多自己都无法厚着脸皮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无辜的他就被迫接受了所有没有能和尧婷婷做成同桌的人的怨念和仇恨。刚开始时他发现抽屉里多了几条毛毛虫时还会抽一抽嘴角，到后来已经能够目不改色心不跳地将它们都扔出窗外。

尧婷婷在一旁看得义愤填膺：“这些人太过分了！我要跟老师说去！”

墨多多说：“算了吧，告诉老师他们就更讨厌我了。再说我也不怕虫子。”

“但这样下去一点也不对！”尧婷婷说，“我选你做同桌是我的事，他们凭什么迁怒于你？”

“有什么办法。”墨多多耸肩。

每学期末会有一次文艺汇演。对于像墨多多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文艺汇演就是坐在台下发呆的代名词。

但这学期不一样。墨多多听说有一位已经毕业的学长要回学校看望老师，顺便参加这个文艺汇演。

告诉他这个劲爆消息的人一脸憧憬：“听说那个学长武术超棒的啊！我们学校没有一个人武术比他好！”

墨多多正嗑着瓜子，将瓜壳吐进垃圾桶：“有那么兴奋吗？”

“嘁！跟你讲不通！”那人白了他一眼走了。墨多多毫不在意地继续嗑瓜子。

当天晚上回家时，墨多多发现墨妈忙里忙外，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上还罕见地铺了桌布。就连墨爸也没有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而是在整理他乱七八糟的书架。

听见了墨多多关门的声音，墨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快去把你房间收拾一下，我们家今天要来客人！”

“哦。”墨多多将鞋子踢到鞋柜底下，“谁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整理房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至少对于墨多多来说。

他的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另一半拥挤地容纳了一张书桌、两个书架、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衣柜很小，像墨多多这种衣服不多的人，也无法将他的衣服全部塞进去。他只好将衣服胡乱地搭在椅背上、塞到书架上、堆在床上。墨多多又没有收拾书桌的习惯，书桌上堆满了练习册、书、画纸和一些垃圾，墙上的海报也一副快要掉的样子。

墨妈不会帮他收拾房间。墨多多望着这宛如一个小型垃圾场的房间，在心里由衷地对那位客人表达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什么嘛！在客厅玩玩不就好了，还要进我房间不成？”

墨多多一边收拾房间一边不满地嘟哝。

到了这他的梦境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墨多多隐约辨认出一个面容是唐晓翼，他笑嘻嘻地向自己伸出手，却在握住自己手的时候恶作剧一般加重了力道。在长辈面前唐晓翼一副四好学生的样子，惹得他频频翻白眼。饭后唐晓翼进了他房间，抱着双臂环顾了一圈笑着说“得了吧我知道你房间就是个垃圾场”……

文艺汇演上他发现那个在台上把一套招式做得行云流水的就是唐晓翼，他震惊到瓜子撒了一地。他来到A市后，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唐晓翼之前表演过武术。他问唐晓翼，彼时唐晓翼正靠在阳台上抽烟，墨多多很不满地说“你不要抽了”，唐晓翼看了他一眼，把烟掐了，说“我不会武术”……

后来唐晓翼就再也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现在……

墨多多悠悠转醒。一片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间的缝隙，沿着地板一路洒开。他觉得头有些疼，但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疼到四肢无力。墨多多摸了摸自己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松了口气，不烫了。

唐晓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给他注射了抑制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墨多多光着脚踩在地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朝阳在大片厚实的云层后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街道上行人稀少。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那里面有两个已经灭了的烟头。

墨多多嗅了嗅，那烟味依稀还残留了些许。他还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果子酒的气味。

吱呀一声，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

墨多多下意识地进入了戒备状态，浑身肌肉绷紧，像是准备狩猎的野兽。他转过身看见是唐晓翼，身子又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唐晓翼刚进来时皱了皱眉，似乎闻到了让他不舒服的气味，不过那表情一闪而过，他看上去又是平静如水的了。

“几点了？”墨多多问。

“七点半。”唐晓翼说。

“那个……我昨晚？……”墨多多试探性地开口。

唐晓翼的语气淡淡的：“你昨晚发情了，我去给你买了抑制剂，注射完后你睡着了，我就走了。”

“我是alpha？”虽然自己已经根据信息素判断了出来，但墨多多希望得到确认。

“是。”唐晓翼毫无异常，似乎并不惊讶墨多多会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是在台湾，你怎么买到抑制剂的？”

唐晓翼走近了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又要准备点燃：“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

“你不要抽烟。”墨多多有些不满。

唐晓翼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点燃了，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他低垂着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不用你管。”

墨多多走过来，唐晓翼的身体有一瞬间绷紧，又立即恢复了原状。他将那支烟从唐晓翼手指间抽走，不小心碰到了唐晓翼冰凉的指尖。墨多多愣了愣，才若无其事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唐晓翼的态度温顺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墨多多将烟掐了，扔到垃圾桶里。两人都对垃圾桶里原有的两个烟头视而不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墨多多绞尽脑汁找了些话来说：“……今天去哪？”

唐晓翼没有回答。

墨多多有些疑惑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唐晓翼像是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有些贱的笑容，一下子变回了原本那个自如地和墨多多打嘴炮的他，“去故宫博物院。”

“好啊。”墨多多推着唐晓翼往外走，“快快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好退房。”

“不得了啊，现在要你管我了。”唐晓翼回头冲他笑。

“你就比我大六岁而已。”墨多多做了个鬼脸，将门关上。

唐晓翼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但我还是你的监护人哈哈哈！”

“代理的！”墨多多隔着门对外面叫。也不知唐晓翼听到没有。

关上门之后，墨多多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

……错觉吗？

他在拿走唐晓翼的烟时，似乎闻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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