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是一个未完的坑……

唐多昨晚肯定是手拉着手坐在草地上跨的年~

流星少年和消失的萤火虫

 by鱼

“我可以叫你流星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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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墨多多还处于一个很小的年纪，约莫五岁的样子。相遇的时间也是那么恰到好处。七月，七月末，七月流火，尧婷婷在本子上这样写，被唐晓翼笑：“一个词比一个词文艺。”女孩子生气的时候眼睛亮晶晶，于是唐晓翼拿走她的笔在本子上绘一朵矢车菊。

于是倏地便又笑了。那笑容是喜马拉雅山上即将消融的冰雪。唐晓翼望着尧婷婷脸上不正常的苍白色，那种眼看着生命流逝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细细密密地扎着他的心。他很快就又扯出一个笑容，轻柔地摸摸尧婷婷的帽子，她的头发因化疗已经全部掉光了。有人扯了扯他的裤脚，他低头一看，是墨多多。

墨多多是最让唐晓翼头疼的一个小孩子。天知道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儿童是怎么能做到如此闹腾的，一天有十次想要偷偷溜出病房，吃饭时一定要他指定的人在旁边看着他吃，晚上睡觉也必须要抱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即使那本书上的字他根本不认识几个。一干护士医生中，他最喜欢纠缠唐晓翼——许是因为唐晓翼是唯一一个男护工。去病房外面抓墨多多的也都是唐晓翼，每次一被揪出来，这孩子便会抬起他的脸，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无辜地凝视唐晓翼，直逼得他一个哆嗦松开墨多多的衣领。逃避可耻但有用，扮可怜可耻但更有用——彼时尧婷婷正盘膝坐在病床上构思着她的新小说，九岁的女孩子脸上浮现出她这个年纪本不会拥有的神气，脖颈到下巴的线条优美得像一首小诗。于是墨多多便有些愣怔了。他尚未成熟的心智还不能很好地处理好美对他带来的冲击力。女孩轻飘飘掠过他的眼神像是一片羽毛，于是他的眼神就随着羽毛而飞翔，他的心也就被牵扯到了不知名的远方——那个远方是尧婷婷一手构建起来的。

尧婷婷偶尔会为墨多多念几篇她写的文字。病房里的孩子年龄都在青春期以下，童声尖细不分男女，但墨多多就是能够轻而易举地从喧嚣的人声中分辨出尧婷婷的声音来。字正腔圆的发音像是一粒粒圆润的珍珠，被声调与偶尔穿插的情感串联起来。墨多多比尧婷婷小了四岁。若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与三十四岁的成年人在进行这种心灵上的交谈，也许还不会有什么隔阂。但对于五岁的孩子和九岁的孩子来说，四岁在他们的时间长条上分别是百分之八十的比例和百分之四十四点四的比例。这之间的差距不只是喜羊羊与傲慢与偏见，尧婷婷有些悲哀地想，墨多多从未见过世界那些美到震撼人心的瞬间，恐惧死亡对他来说只是虚无，狂风暴雨前蜷缩成一团还未从美梦中醒过来的婴儿死去得最平静。而她，有些东西一旦体验过了，就永远也不想失去。比如说窗外的蓝天白云，枫叶银杏，同龄人红润健康的肤色。她的身体因化疗而痛苦地蜷缩，她的心灵因病魔的囚禁和死亡的禁锢而绝望地挣扎。

“可是它不能阻止你的心灵高歌。”唐晓翼在看过几篇尧婷婷的文字后对她说。

小小的女孩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把自己往被子里蜷缩得更小了。

唐晓翼在读初中的时候，上文学鉴赏课，任课老师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教师，很年轻，眼睛里仍然拥有少年人那种璀璨的光芒。她动情地讲贾宝玉和林黛玉，激动之时甚至落下泪来。“哎！”女教师擦擦眼泪，“相遇的瞬间也许不会让人的内心有所触动，但是在日后回忆起来，才会发现它在你的人生中竟是如此震撼且奇妙的一刻，甚至需要你用一生去铭记。”

唐晓翼在那堂课上睡着了。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女教师讲话的这种风格。

但是期末还是要考的。唐晓翼抄着希燕的笔记，一边抄一边吐槽：“这笔记确定能保证让人考过？确定不是老师的自言自语？”

希燕坐在他身旁，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慢悠悠地说：“毕竟文学，若是笔记都条分缕析，像理科一样把一个概念诠释得明明白白，那也不是文学了。”

后来唐晓翼回想起那些句子，又联想到病房里孩子们相同的苍白小脸，忽然又觉得，其实老师还说漏了一些。生命本身就是奇妙的，能被镌刻入生命的那些时刻，又怎会不奇妙。

墨多多他们所入住的医院修建得就像个疗养院，选址较为偏远，在一座山的山脚下，但交通也不阻塞，若是突发情况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市中心还是做得到的。医院环境清幽，草木植物长得茂盛，便也避开不了大量的蝇虫飞蛾。但是神奇的医院就是能够把这些小虫阻挡在玻璃门之外。病房内的孩子天天看着窗户玻璃上趴着的昆虫，都有些看腻了。但是总有一种昆虫是让孩子们都抗拒不了的，那就是萤火虫。

夏季的夜晚，天黑得一向很晚，晚上六七点钟时，天色仍是深色的宝石蓝，但周围的树木就已经隐入黑暗之中，变成一片黑色的剪影。若有月亮出来，空气也不那么潮湿的时候，病房外的草坪上便会出现许多萤火虫。它们随着低矮的草叶划出的弧度上下飞行，起起伏伏，但又飞得毫无规律，像是一大束的光被人为打散，破碎成许多星星点点的光点，上银河隐入繁星，下深草遁入无际。每当有一个夜晚出现萤火虫，这个夜晚就变成了节日。那些久不下床的孩子们也会挣扎着移动到窗沿前，屏息凝视着这些小精灵的起舞。

唐晓翼这时候却很难能够真的享受到欣赏萤火虫的乐趣。因为总有那么一个小孩，喜欢趁大家都没注意到他时往病房外面跑，要去追萤火虫，要去做一个真正的小精灵。偏偏这个孩子又脆弱得像一握流沙，唐晓翼不敢粗暴地对待他，只能深呼吸平复心情，用他平生最耐心的态度哄他，来说服他回到病房。

可是唐晓翼也是领略过墨多多顽劣的性子的人，他自己也清楚这样根本没有用的。何况小孩子都喜欢用他们的必杀技——用无辜的眼神凝视着你，直让你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墨多多这时候还会去拉他的手，让他坐到一棵树底下，他自己也依偎在唐晓翼腿边，指着那些萤火虫说：“晓翼哥哥，你看，它们就像精灵。”

于是唐晓翼的心就毫无征兆地随着光点的逸散而一起化掉了。面对着墨多多脸上天真无邪的快乐的表情他甚至不忍心把劝墨多多回病房的话说出口。谁又忍心打断这个孩子的快乐？他的眼眶不禁有些涩涩的，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心。猝不及防地，他听见墨多多说：“流星，哥哥，流星。”

他于是顺着墨多多手指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山峦的边缘。一抹流星从天空中划过，绚烂，璀璨，可它是那么迅速，斜斜地坠落，转眼间落到山背后，不见了。墨多多的手指停留在它身上的时间，也许还不到一秒钟。抓不住，留不住。

“流星哥哥，我可以叫你流星哥哥吗？”墨多多扯扯他的裤腿。

“为什么呀？”面对墨多多，唐晓翼难得地露出了他较为柔软的一面。

 “因为哥哥一出来，流星也出来了。”

星光下小孩子的笑容纯真到让人心疼。

唐晓翼伸手摸了摸墨多多的脑袋，声音略微有一点哽塞：

“好。”

tbc

这篇不会坑的，毕竟是新年贺文……